看点 如果给孩子自主学习和探索的机会，他们将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在特殊的“墙中洞”教育实验中，孩子们强大的自主学习能力，无不让人动容
为此，印度科学家苏伽特·米特拉在全球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云端学校”教育探索
那么十多年过去了，苏伽特的教学计划与实验，进展如何？支持外滩君，请进入公众号主页面“星标”我们，从此“不失联”
文丨周滢滢 编丨Lulu如果没有老师教，孩子们能学会什么？1999年印度科学家、英国纽卡斯尔大学教育技术学教授苏伽特·米特拉开展了一场特别的教育实验——“墙中洞”
他将一台电脑被安放在印度德里郊区贫民窟的一面墙亭里，孩子们可以免费使用这台电脑
实验证明，在没有任何正规训练情况下，孩子们不仅学会了使用电脑，还可以通过电脑轻松地学习知识
后来，这个实验在世界多地进行，测试结果相差无几
“墙洞实验”这一试验，颠覆了很多人对于学习和教育的看法，并掀起了教育界的飓风
印度小说作家维卡斯·史瓦卢普读了“墙洞实验”的报道后有感而发，创作了小说处女作《Q&A》，随后被改编为奥斯卡金像奖获奖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这也让苏伽特的实验被更多人所熟知，他还被泰晤士报评为“全球教育巨星”
苏伽特·米特拉贫民窟儿童所展现出的强大的自学能力，也让苏咖特开始反思，在传统教育环境下，孩子的自学天性和潜能，是不是被我们大大低估了？进一步他开始探索，基于学生自学的教育模式，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于是，苏伽特从2010年起提出了一个新的教育设想——“云端学校”，希望在世界各地创建多所“云端学校”开展实验
在这些学校里，学生主要通过互联网和小组讨论进行学习；老师的任务是提出一个好的问题，剩下的由学生自学
这一设想刚提出，就非常振奋人心
他也因此获得了TED官方的百万奖金，作为云端学校的实验资金
如今，距离苏伽特提出云端学校的构想，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云端学校在世界各地的建设情况如何？它又给我们带来什么新的教育启示？苏伽特·米特拉“没有老师，学生同样可以学习”云端学校，听上去是一所学校，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由儿童驱动的小型学习环境——一间可容纳20多名学生的教室，墙面上装有透明玻璃，每个小组一台电脑，桌椅围成一圈
在云端学校，老师被称为“云奶奶”
她们是来自各个国家的志愿者，通过线上连线的方式，定期和孩子们交流，可能每周一次，并留下精心准备的问题让孩子们解决
“云奶奶”不在的时候，孩子们以小组为单位，利用互联网结伴学习，共同寻找问题的答案
云端学校后来，苏咖特在印度和英国一共建设了7个云端学校实验基地，它们有的独立于传统学校之外，有的就设在传统学校里
所在地区既有处于社会经济中下层的印度新德里、孟买等城市的市区和贫民区，也有位于英国东北部的中产阶级聚集地
他认为，从墙洞实验到云端学校，所展示的是一种全新的学习模式和场景——基于互联网和学生自学的自组织学习系统，简称SOLE（Self organized Learning Enviroments）
苏伽特·米特拉在他的新书《云端学校》中介绍了相关实验和自组织学习系统也就是说，在没有外界干预的情况下，教育会自动出现一个结构，即自组织系统——这种系统就像“蜂群”一样有其内在秩序
在其中，儿童结伴学习比单独学习效率更高，这种像“蜂群”一样的集体智慧堪称一位高效的老师
苏伽特·米特拉在开展“墙洞实验”在这样的自组织学习环境里，老师的角色发生了巨大改变，不同于传统的教师角色，他们更需要成为“提问者”和“组织者”
具体来说，云端学校的老师最重要的任务主要有几点：首先，提出一个好问题，让孩子自己找答案；其次，在孩子找答案的过程中，不要对孩子施教；最后，维持好学习环境的秩序，保证孩子在分组学习中没有落单
听上去很美好的云端学校，究竟能让孩子们学到什么？学习效果如何？苏咖特和团队研发了一套测试，设计了对应一年级到六年级的不同复杂程度的问题，既有单纯问事实的，也有需要批判思维的
例如，给到一年级的问题有：“纽约现在几点？”“地球到月球的距离是多少？”“埃及因什么而闻名？”这些问题都基于事实，比较简单，通常有一个“正确”答案
给到二年级的问题，虽然简单，但不一定有“正确”答案
比如， “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什么？”“世界上最小的国家是哪个？”“老老虎会游泳吗？”三年级的问题，需要思考并结合其他知识来回答
比如，“为什么现在没有恐龙了？”“为什么地球围绕太阳转？”“为什么热水会冷却？”四五年级的问题，模棱两可，可能有多种答案，需要基于多种理论来回答
比如，“其他星球上有生命吗？”“语言从哪里来的？”“树木会思考吗？”“我们为什么要睡觉？”六年级的问题，答案复杂或未知，需要孩子思考后有自己的观点
比如， “机器会替代人吗？”“什么是无穷？”“我们是如何记忆的？我们为什么会忘记？”随着年级的提高，问题也变得越来越抽象，回答的复杂程度也在逐渐增加
苏咖特通过这样的测试，来衡量云端学校的孩子们能否快速、准确地通过网络进行自学
他认为，解答这些问题对孩子们的能力要求很高，不仅包括网络搜索能力，还有阅读和理解能力、信息整合与分析能力等
这是一种新型素养，目前还没有一个名称来定义这项整合性的技能，但却是面向未来更需要的能力
此外，云端学校的孩子们在阅读理解能力上，也有很快的提升
比如，印度西孟加拉邦的一所云端学校里，孩子们的阅读理解成绩，在3个月时间里，从20分提高到60分；印度西部帕尔坦镇的云端学校，五年级孩子的阅读理解成绩在两年时间里从50分提到95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咖特的研究结果对教育公平的意义重大
轻量级和低成本的云端学校，给那些没有机会去上一所好学校、或者接触到好老师的贫困孩子们，有了另外一种学习的渠道和可能
当然，云端学校是否能代替传统教育模式，恐怕要打上一个问号
对于基础教育阶段的孩子来说，他们需要掌握的不仅仅是可以通过网络来学习的人文、社会、自然领域的知识，他们还需要掌握以数学学科为代表的逻辑能力、推理能力等抽象能力
此外，除了通过网络来探索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孩子也还需要一定量的基础知识的学习和记忆来打底，否则对一些问题的理解和分析能力，就成了空中楼阁
但无论如何，云端学校的出现，让教育者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自组织学习的“奇迹”不仅仅在贫民区创办至今十多年过去了，曾引发教育轰动的这几所云端学校究竟怎么样了？苏咖特表示，由于资金短缺、合作校方搬迁等原因，位于印度西孟加拉邦和和新德里的4个校区，已陆续在2016-2018年间关闭
不过位于印度帕尔坦儿童发展机构、英国乔治·史蒂芬森高中、英国格林菲尔德社区学院的3个校区，发展良好，仍在运行
在外滩君看来，比云端学校更重要的，是背后的SOLE自组织学习模式
这种教育理念不仅仅可以造福于世界上最贫困地区的儿童，对于那些富裕发达的国家和地区的孩子来说同样有意义
苏伽特在世界各地学校宣传SOLE的过程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2010年，他在访问澳大利亚墨尔本市及周边学校时，就向这些学校展示了SOLE的学习过程
课堂上，他问10岁的孩子们这样的问题：“什么是雷电？是什么让天空发出这么大的光亮和声响？”20个孩子，分成4组，每组共用一台电脑
仅仅15分钟后，孩子们就得出了第一批答案——“空气电离成正负电荷，变成离子，并很快又聚在一起”
但是他们真的理解了吗？还是在跟着网上的答案鹦鹉学舌？接下来，苏咖特问孩子们，离子是什么意思？孩子们又闹哄哄地上网搜索，相互交流、重新分组
30分钟过去，孩子们开始描述，电子如何剥离或加入原子，从而产生离子的过程，以及电子总数如何计算；更有学生将自己对这一过程的理解画了出来
这节临时课堂令在场的校长们颇感震撼
之后，澳大利亚的多所学校开始探索有关SOLE的实践
2011年，苏咖特受邀来到中国香港访问了好几所国际学校，并和其中一所学校里12岁的孩子们进行了一场SOLE课堂
他告诉孩子们一位意大利科学家关于“树能思考”的猜测，孩子们都被吸引住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个事情，我对树木了解得不多
接下来我们来把这个问题搞明白
”于是，孩子们分了几个小组，一边利用互联网，一边讨论，苏咖特和其他老师只是在一旁默默等待
40分钟后，孩子们报告说，树木是不能思考的
他们的观点是，“植物之间可以交换化学物质，也许看起来很聪明，但这不等同于思考与交流
”在场的老师都对孩子们的表现感到震惊
没想到，当时科学界的普遍观点，这些12岁孩子在40分钟内，就通过刊物上的学术论文搞明白了，并做出了言简意赅的总结
在SOLE自组织学习实验中，类似的学习奇迹，数不胜数
在新加坡的一所国际学校，苏咖特向14岁学生开展了SOLE实验，问题是“二战之后美国对日本的重建”，这原本是一个面向17岁毕业班学生的GCSE试题
他告诉学生：“在GCSE的A级考试中有一个问题，要求考生就‘二战’之后日本的重建写一段论述
这是给17岁孩子设计的，你们想试试吗？你们可以上网，也可以讨论
”半小时的分组学习后，孩子们开始详细解释麦克阿瑟将军关于重建日本的政策，包括他制定的规则、日本最终的自由，以及占领的结束
“太不可思议了
”在场的老师无不感慨，学生自己得出的答案，在A级考试中甚至可以得到很好的成绩
一系列SOLE实验表明，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大多数学生能相互学习
且苏咖特从搜集到的教学实践中发现，多年后，儿童仍然能记住SOLE课堂上所学到的知识
为什么？因为这答案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SOLE可以启发儿童思考，让他们对自己负责，成为自我管理者；也让教学再次焕发激动人心、不可预测的活力
”一位英国老师这样分享
对传统教育的启示客观来说，尽管云端学校的建设运营并非一帆风顺，但是这一教育实验及自组织学习理论， 也让我们思考，现行的教学大纲和考试文化，如何真正培养出独立自主、有探索欲望的学习者？不少受到启发和鼓舞的教育者，正在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将“云端学校”搬进传统课堂
具体怎么做，就见仁见智了
有的老师可能每周开展一次SOLE教学，有的老师会先用SOLE来开启一个主题的学习，还有一些老师则选择用SOLE来结束一个话题，以便学生做更深入的探索… …“云端学校”在走向世界各地的同时，教育者也需要进行本土化的探索——如何更好地融入今天的教育环境
比如，教育部所要求的教学内容和学生自己的学习目标之间如何调和？在给予学生充分自学空间的同时，如何保持评估的专业水准？因此对于教育者来说，需要掌握好“平衡”的艺术：既要教授学生规定的内容，又要给予学生根据自己的问题自行寻找答案、追寻感兴趣内容的自由
总体而言，SOLE课堂及自组织学习环境，对今天的教育还有以下启示
1、以“问题驱动”激发学生好奇心苏咖特提醒，SOLE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问题驱动”，教育者要能够设计出“大问题”以激发儿童好奇心
“提出一个好的问题”，不管在今天的项目式学习、探索式学习活动中都非常重要
可是，如何提出一个“好”问题？苏咖特建议，教育者在准备一堂课上要谈论的话题之前，可以先向自己提出一系列问题
比如，假如你的话题是“罗马帝国”，可以这样来思考：为什么儿童需要了解罗马帝国？因为那是人类历史很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儿童需要了解历史？因为它揭示了我们今天的许多事情；为什么儿童要了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们得明白这对人类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儿童要了解这对人类的意义？因为他们得明白现实
为什么儿童要明白现实？… …顺着这个思路像“掰洋葱”想清楚，是提出好问题的基础
在提出一个好问题之前，老师首先要对问题背后的逻辑，以及想要达到的教学目标，非常清晰
今天的教学场景中，也要尽可能运用探究的方法来设计教学内容，提出一些能够激发学生兴趣、超出学生现有知识水平和理解能力的开放式问题
以问题来驱动课堂，才能激发孩子的学习热情
2、理解力在团体学习中形成在今天的课堂上，分组学习讨论已经屡见不鲜
但是很多时候，分组学习可能还仅限于讨论一些比较浅显的任务，或者是课堂上一项程式化内容
为什么一定要分组学习？苏咖特表示，理解力是在群组中形成的
在过往的试验中，他发现，每当给孩子一项任务，即使给人手一台电脑，学生也总会聚在一起
而且在学习过程中，很多错误认知都是通过小组间的互动得到修正
这也是为什么，在世界各地的SOLE课堂上，孩子们通常能给出非常令人满意的答案
即使过程中会出现一些错误，但是自组织学习系统一般都能够自我纠偏
而且他还建议，课堂上应该让学生自行组建学习小组，学习过程中还可以随时变换小组
一堂SOLE课上，孩子们分组学习的时间大概在30-45分钟，学习结束后的重要环节是让孩子们分组展示结果
可以给每个小组几分钟时间，后面展示的小组不要重复前面小组已经说过的内容
作为老师，最后还需要将孩子们的学习结果，进行整合与总结
3、老师，要成为机器替代不了的角色在云端学校及SOLE课堂上，教师扮演的角色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老师的任务不再是传授知识，反而需要退到一边，远距离观察课堂
“一个可以被机器替换的老师，应该被替换
”苏咖特在TED演讲上的这句话，也许不是危言耸听
在未来的自组织学习场景下，互联网这位“老师”几乎无所不能，没有哪位真人老师的知识储备和调度能力，能和它媲美
但是，老师这一职业依然是不可缺少的，只是未来的教学场景，更需要的是那些擅长启发学生、和学生互动、能用大问题驱动学生自学热情的老师
未来的教师，应该成为机器替代不了的角色
苏咖特对此还有一段很浪漫的描述
“云端学校就像互联网太空中的一艘宇宙飞船，由儿童掌舵
教师在船上只是他们的朋友，而不是他们的向导，因为教师常常不知道儿童要去哪里
老师常常问我，他们在自组织学习环境中的作用是什么，我只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4、未来该如何看待知识和学习如今，很多教育改革人士已经意识到，信息化时代，我们并不需要知道一切
如果一个孩子在生命前十几年的教育中，只是尽可能多地获取知识，然后记住它们并使用一辈子，性价比极低
在琐碎知识、海量信息背后，孩子的一生还需要掌握如何运用这些知识和信息，以及在短时间内分析和判断、并不断重塑自己认知系统的能力
历史学家、《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就表示，过去的教育，就像建造一座地基很稳的石头房子，现在的教育就像搭建一个帐篷，你可以很快地将它移动到另一个地方
未来20年最重要的技能是学会不断重塑自己，能适应任何变化的学习能力和迁移能力，将尤其重要
云端学校还让我们发现，曾被视为“洪流猛兽”互联网，如果加以正确运用，完全可以成为孩子在自组织学习场景下的有力工具
何况信息化时代，网络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随着线上学习的铺天盖地，可汗学院等线上学习资源越来越丰富、便利，云端学校和自组织学习模式，已经离我们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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