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2021年全国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情况研究报告》显示，我国未成年网民规模为1.91亿，未成年人互联网普及率达96.8%
其中，上网聊天作为未成年人主要的网上沟通社交活动，占比达到53.4%
暑期正值未成年人上网高峰期，面对这一庞大的网民群体，网络社交平台是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为此，南都记者参考App累计下载量，随机选取头部、中部、尾部共12款网络社交类App进行实测
本次测评考察重点在于平台是否建立相应机制识别未成年用户，是否建立健全青少年模式，以及平台内容生态治理情况
实测发现，大多数被测App设置的适用年龄门槛形同虚设，用户任意填写18周岁及以上年龄，即可绕过App年龄验证环节
在“青少年模式”逐渐成为App“标配”的当下，仍有4款App没有建立这一模式，其中还包括在应用市场下载量排名靠前的头部App
此外，多款被测App均存在淫秽色情、低俗庸俗以及“擦边”内容等负面有害信息
比如一些推送的图片或视频中，画面纷纷对准女性胸部或下体；还有一些主播在直播跳舞时不断向镜头突出展示胸部和臀部，打起了色情“擦边球”
身份识别用户出生日期随便填，“强制”已满十八周岁南都记者参考“七麦数据”榜单，根据华为应用商店App累计下载量随机选取头部（下载次数约10亿-20亿）、中部（下载次数约1亿-5亿）、尾部（下载次数约千万级别）一共12款主打网络社交功能的App进行实测，测试时间为6月9日至7月20日
这些App分别为“MOMO陌陌”“Soul”“探探”“百度贴吧”“最右”“绿洲”“皮皮虾”“TT语音”“青藤之恋”“带带陪玩”“面面”“赫兹”
在被测12款App中，“绿洲”“皮皮虾”等少数App未对用户年龄有任何要求和限制，任何用户均可注册账号并开始使用App；其他App则在注册过程中，通过具体手段提示或限制不符合年龄要求的用户注册和使用App
具体而言，这9款App提示和限制的方式存在差别
比如，当用户注册“探探”时，需先填写年龄，页面内持续出现“年龄需达到18岁及以上，才能使用探探”的提示；如果填写年龄在18岁以下则无法继续注册
注册“探探”时需填写年龄，不符合要求无法继续注册“TT语音”时，若填写的出生日期证明用户系未成年人，会出现弹窗要求“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用户，请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使用App，并打开青少年模式”，且该弹窗不可跳过
不过，此弹窗的作用仅限于告知，即使填写的年龄在18岁以下，仍然可以继续正常使用
注册“TT语音”时需填写出生日期，未满18周岁出现弹窗同时，大部分App几乎都在应用商店简介页面以及隐私政策、用户协议等文件中明确提出App适用年龄，拒绝为不符合年龄要求的用户提供服务
如“面面”《个人信息保护政策》中写道：“我们并不面向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提供服务……如果您是未成年人，尤其是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敬请不要注册成为我们的用户并使用我们的产品及服务”
“Soul”隐私政策中提到“如果您是小于18周岁的未成年人，请您不要注册Soul App”
“面面”个人信息保护政策青少年模式4款App没有青少年模式，还有App需人脸认证未成年《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征求意见稿）》规定，网络游戏、网络直播、网络音视频、网络社交等网络服务提供者应当针对未成年人使用其服务设置青少年模式，在使用时段、时长、功能和内容等方面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和标准提供服务，并为监护人履行监护职责提供时间管理、权限管理、消费管理等功能
被测12款App中，8款设有青少年保护模式
在青少年保护模式的开启方面，少数App会在用户完成注册、即将开始使用App时，自动出现“青少年保护模式”等弹窗，用户需阅读完毕后点击“我知道了”方可进入，否则只能退出App
比如，“最右”App在用户完成注册，填写年龄和内容偏好后，自动出现“青少年模式”弹窗，弹窗内附有该模式的相关说明，用户可选择“进入青少年模式”或“我知道了”
“Soul”的情况类似，注册成功后出现弹窗，用户必须选择“查看青少年模式”或“我知道了”，才能继续使用App
“最右”青少年模式开启弹窗但也有不少被测App在注册完成后不会出现上述弹窗，其通常将该模式的开启选项设在“设置”页面中，需由用户主动寻找并点击
另外，“探探”“百度贴吧”“绿洲”“青藤之恋”4款App没有青少年保护模式
当南都记者使用未成年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完成部分被测App提供的强实名认证时，“TT语音”会自动触发青少年模式且不可绕过，且由于用户经实名认证已被确认为未成年人，无法再关闭青少年模式
不过，由于“MOMO陌陌”“Soul”预先默认用户为成年人，因此在识别未成年人时均采取“身份证号码+人脸信息”强实名认证
实践中，这一设置是否会增加未成年人主动认证和平台识别的难度，以及收集未成年人这一需要强保护群体的人脸信息，是否涉嫌过度收集个人信息等问题也值得重视，因此，在此使用强实名手段值得商榷
在8款设有青少年模式的App中，有2款App在开启该模式后，被禁用一切功能，用户无法进行任何操作
比如开启“带带陪玩”青少年模式后，出现弹窗提醒用户“您将无法使用核心功能”，页面停留在弹窗页面无法关闭，用户只能选择“关闭青少年模式”或者退出App
“带带陪玩”青少年模式下无法使用App另有3款App的青少年内容池较为丰富，有20个视频以上的创作内容，不过“赫兹”青少年保护模式下的内容与未开启时几乎无差别，该功能形同虚设
“MOMO陌陌”的青少年内容池仅有少量创作内容，且在测评开展的一周内几乎没有更新
“MOMO陌陌”青少年内容池本次测评发现，除了开启后即禁止一切功能的，其余有该模式的App基本设有时间锁限制和禁用时段，前者通常约为40分钟，后者通常为22点至次日6点
不过，在时间锁、禁用时段限制中，用户都可以通过输入密码延长青少年模式下的使用时限
“皮皮虾”时间锁限制和禁用时间段在广告方面，除4款无青少年保护模式的App外，其他App在该模式下发布的商业广告极少，且都经过滤处理
平台内容生态主播摸胸摸臀搞“擦边”，还有用户写小黄文挣钱依上文所言，大多数实测App均设置了青少年模式，但考虑到实践中许多未成年用户往往不会选择主动进入这一模式，甚至会想方设法绕过，许多未成年用户往往会在App普通模式下浏览面向成年人的内容
在内容生态考察上，南都记者参考此前国家网信办网络生态治理专项行动的整治方向，关注平台是否存在淫秽色情、低俗庸俗、暴力血腥、恐怖惊悚、赌博诈骗、网络谣言、封建迷信、谩骂恶搞、威胁恐吓、标题党、仇恨煽动、传播不良生活方式和不良流行文化等12类负面有害信息，以及相关“擦边”内容
整体而言，所有被测App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负面有害信息；其中又以淫秽色情以及“擦边”软色情、以及低俗庸俗内容最为常见
例如“皮皮虾”“绿洲”“Soul”上，推送图片或视频的镜头多对准女性胸部或下体，且画面带有不同程度的裸露，相关的网友评论也带有明显的性暗示倾向
从左到右、从上至下依次为“皮皮虾”“Soul”“绿洲”等截图又如，“MOMO陌陌”直播间存在不少“擦边”行为，比如主播穿着露肤度较高的服装跳舞，做出下跪、伏地、抖动腰臀等动作，并向镜头突出展示胸部、臀部等身体部位
“MOMO陌陌”直播间截图“最右”上，还有网友发布PO文（原意为作者将原创文章发布到网络上，现多指代带有色情意味的文章）并开通付费阅读
“最右”上的付费阅读PO文平台的低俗庸俗内容则多表现为恶搞滋事、无底线审丑、宣扬绯闻隐私等等
例如，“探探”推荐页面中有用户上传“竖中指”照片作为交友帖子的封面
在“赫兹”的推荐语音聊天室，有网友分享敏感的私密经历，用语较为粗俗、露骨
“皮皮虾”的推荐短视频中，“萝莉打扮女子埋首半裸肥胖男子腹部”“多名艳装女子力邀男子同乐”等“博眼球”内容不在少数
此外，“青藤之恋”也有用户在发帖配图时试图打“擦边球”博关注
平台低俗庸俗内容，左为“青藤之恋”，右上“皮皮虾”，右下为“探探”“带带陪玩”没有动态发布内容栏目，但其语音聊天区置顶提示有诱导消费之嫌
加上“带带陪玩”没有设置青少年模式，因此也没有对可能存在的未成年人充值行为作事前拦截设计
“带带陪玩”语音区提示有诱导消费之嫌平台审核和投诉机制多数被测App“不忌烟酒”，仅两款迅速删除不良照片考虑到UGC（用户原创内容）是网络社交App重要的内容来源，过滤负面信息应该是平台内容治理的第一道防线
《未成年人保护法》规定，网络服务提供者发现未成年人通过网络发布私密信息的，应当及时提示，并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
及时过滤涉及未成年人私密信息的内容并采取删除等必要措施，亦是平台在网络未保方面应该努力的方向
南都记者统一在实测App上传一张不宜在网络公开展露的儿童裸泳照片，多数被测App均对此没有事先提示，顺利发出测试照片
不过“面面”拦截了测试图片，理由是“经系统检测您发布的动态可能违规，包括并不限于二维码、涉黄低俗、敏感内容等图片信息”；“MOMO陌陌”则在发布几分钟内迅速发来了删除动态的系统提示
监测到不良动态后，“MOMO陌陌”“面面”予以删除另外，根据《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征求意见稿）》，网络产品和服务中含有可能引发或者诱导未成年人模仿不安全行为、实施违反社会公德行为、产生不良情绪、养成不良嗜好等可能影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信息的，制作、复制、发布、传播该信息的组织和个人应当在信息展示前予以显著提示
对于血腥暴力、烟酒等不适宜未成年人接触的信息，被测平台是否能以显著方式作出提示？实测中，“MOMO陌陌”“TT语音”“探探”“Soul”“面面”“赫兹”等带有直播或者语音聊天室功能的App，以置顶或加粗文字等方式对主播和用户作出提醒，但实际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MOMO陌陌”“赫兹”“探探”等App作出提示南都记者以“吸烟”“酗酒”“血腥”“暴力”等关键词在各个App进行搜索，仅有“Soul”对“吸烟”相关内容作出提示
需要指出的是，在“绿洲”搜索“吸烟”二字，一度弹出#吸烟有害但是健康#等话题内容
平台对于“吸烟”内容的提示：左为“Soul”，右为“绿洲”此外，南都记者还考察了平台普通浏览模式下的广告内容
实测App中，大部分App广告内容较少，基本没有广告
除了关心是否建立起相应事前防线，南都记者还实测了平台是否建立相应举报机制作为生态治理的事后兜底措施
被测App均设有举报通道，其中“探探”“最右”“百度贴吧”“皮皮虾”“绿洲”等均有针对未成年人有害内容的专门举报通道
“TT语音”“赫兹”不仅设置专门举报通道，还能在接到举报后迅速反馈用户，在这方面表现最佳
未成年人有害信息举报渠道：左上“探探”，左下“最右”，右上“百度贴吧”，右下“绿洲”部分App接到举报后迅速反馈，左为“赫兹”，右为“TT语音”事实上，《未成年人保护法》亦对此有所要求——网络产品和服务提供者应当建立便捷、合理、有效的投诉和举报渠道，公开投诉、举报方式等信息，及时受理并处理涉及未成年人的投诉、举报
值得关注的是，根据7月11日司法部消息，近日司法部、国家网信办专题研究审议《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草案）》，进一步修改完善后，将加快推动条例立法进程
这份草案对加强未成年人网络素养促进、网络信息内容规范、未成年人个人信息网络保护、未成年人网络沉迷防治等方面作出规定，还对有关违法行为规定了相应的法律责任
草案聚焦未成年人网络保护工作面临的突出问题，总结近年来未成年人网络保护工作的实践经验，将成熟做法上升为法规制度，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
出品：南都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研究中心采写：南都记者黄莉玲 樊文扬制图：南都记者黄莉玲樊文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