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分裂初次冯玉祥(国民军中央我军二人改组)「国民军 冯玉祥」

口述分裂初次冯玉祥(国民军中央我军二人改组)

当初,韩复榘既遵令率全部自开封撤至豫西陕州,即孑身赴华阴谒见我。
他未了解此次军事大行动之作用,但感到全军尽退入陕、甘贫瘠之地,给养不足,奚能生存?况且,全军将士刚由西北饥寒贫困之环境下打出中原,心理上无人愿意再退入那苦地死守着。
如为政治新环境所迫,则人人皆甘愿拼命再干,上前打出生路,有进无退,死里求生。
从前,是迫不得已而在西北挨尽诸般苦,如今断不能再试了。
于是,他即以进攻之计献出,拍起胸膛,包打下武汉,请缨自将十万兵沿平汉铁路南下,并愿立军令状:如不成功,则受死刑;另外,他主张以孙良诚将十万人,沿津浦铁路直攻浦口、南京;复以石友三统十万精锐之师分驻郑州至徐州陇海铁路一带,为孙、韩东西两路之总预备队;最后,则留宋哲元、刘郁芬之后方大军在豫、陕,严行监视阎锡山;如此,必获全部胜利。
我听了睁目咋舌,以为冒险性太大,自有成竹在胸,坚持不战而屈人之奇计,不从之,犹且疾言厉色,严令其顾念团体,服从命令。
韩不服气,反问:“前者由苏俄回五原之时,经南口新败之余,绥远、甘肃只剩下残部数万人,而且装备不全,军实不足,何以当时肯冒险死拚,勇猛前进,卒成大功?而今则拥兵数十万,十倍于昔,枪炮军械,均全国无匹,何以却不进攻而退守?”我答:“从前我是个穷光蛋,只剩些少本钱,故不得不孤注一掷以博大利;如今我已赢了许多本钱,不能不慎重将事,稳健进行,岂能再作倾囊的赌博?只有实行计策万全、万分稳健之军略而已。
”韩无话可说,甚至欲驻兵平汉路郑州以西,由洛阳至南阳一带而不再入陕西也不许,乃知不能挽回成命,怅然返陕州。
实际上,我军挨了多年无衣、无食、无饷,而常须苦战的生活,自然对陕、甘旧地,望而生畏。
况自打出中原之后,与南军比肩作战,眼见其人人丰衣足食、囊有余饷,不禁相形见绌,曷胜羡慕?我本人亦尝言南北待遇不平,并举例来说,下雨时南方将领有雨衣,而北军则只撑破伞是也。
处此新环境下,兵将心理多已起变化,不能像从前之吃苦耐劳了。
冯氏不了解此真正的“军心”,仍以旧方法应付新环境,虽云稳健,究行不通,此其失败之真因要因也。
苟韩事前曾受贿赂,则何以先则遵令西撤?及退至陕州、华阴,旋即叛变,更无与中央接洽之时间与机会矣。
惟其与石、马归顺中央后,各受重赏则诚有可能。
是夜,韩在陕州,即矫令开车,尽将原带来之全军出发东向,部将与他军犹以为奉令开动出战也。
此时,我闻讯知其叛去,急电令孙良诚以全力追击。
孙最忠于冯氏,且素鄙韩从前之降晋,急遵令乘火车后追。
会庞炳勋由郑州西撤至巩县,亦奉令拦截韩之去路,于是与孙部东西夹攻之。
韩之列车不能开动,亦不及准备应战,全军乃溃逃。
孙即收纳其残部并得获军械不少。
韩复榘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韩于匆匆间仅带得数千人南入嵩山,迂回而返开封,仍行使省主席职权而输诚中央,并加紧招募新兵,以恢复实力。
当其过郑州时,还发出了通电。
当时,石友三全军尚在豫南之南阳,奉我的命令退至郑州,而马鸿逵亦由鲁西退豫,韩约二人一致行动,石、马允焉。
于是,骤失去不下十万人,约占全军嫡系三分之一,比作战大败损失尤重。
原来,孙良诚、韩复榘、石友三等三部实为二集团军最精锐之师;战时,孙常任前敌,逢攻必克,夙有“铁军”之称。
韩、石二部则为全军最剽悍、最骁勇善战之师,常留在后方作预备队。
一遇前线各方有困难,我即指挥这两个犀利无匹的铁锥向前敌凶猛冲击,几战无不胜者。
惟马鸿逵则原非嫡系,所部不多亦不强,且其父马福祥素矢忠中央,故对于我来说,损失不大。
这回与韩、石二人相将叛去,是我练兵成军以来之第一次大厄,不独精锐丧失,而且,全军第一次发生分化,团体破裂,纪律尽隳,军心摇动,影响全军前途之重大诚不可以言喻,而我一生事业之大崩溃亦肇端于此。
一日清早,天犹未破晓,我挈数卫兵,乘汽车离华阴,至潼关风陵渡口,渡河赴晋,留下命令,全部军事交宋哲元主持。
当时,宋哲元、刘郁芬尚未起床,闻讯立行追去,不及穿衣履也,迨赶至渡口,则已过河抵达山西,阎款待之于太原北晋祠小村,遂在此暂作寓公。
当韩变后,我与阎来往函电,有相约下野、携手出国旅行之举,盖大势已去,兵不罢而自罢了。
7月初,中央与我已达到协议和平解决:中央进攻之行动停止,允拨所欠军费,先发三百万元,另给我出国旅费廿万元;二集团军余部仍旧转归鹿钟麟统率;陕、甘、宁、青四省主席仍旧不动,惟冯则白白失掉鲁、豫两省(察、绥早已放弃)及十万精锐之师耳。
7月5日,中央取消通缉令。
8月间,鹿钟麟、唐悦良均到京复职,薛笃弼且膺任卫生部长。
昙花一现之“护党救国运动”,似烟消云散,告结束矣。
是役,我本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原则,结果则因内部叛变,却不战而屈了自己。
我寄居晋祠,行动自由,并非囚禁,但亦不外出,阎待之不薄,并自有无线电台可与外方联络通消息,手下仍有多少随从人,太原还设有办事处。
于此,我闭门思过(用兵错误欤),韬光养晦,且努力自修求学,拚命读书、写字,且习丹青,态度于消极中至为积极。
简又文于华阴北归时,来到晋祠谒我,我左手持《陆宣公奏议》,右手持梁启超一本学术讲演集,寒暄完毕,我问他这两本书如何?他当下毫不客气地用“教授”辞语和态度,指出我虽然好学不倦,手不释卷,而求学不得正当方法,不循正当轨道,将上下千余年两家的著作同时并读,纵是读书万卷,也是无济于事的。
我甚为惊愕,问他要用什么方法、循什么轨道才是正当的和有益的,他说科学的求学方法,最重要的是循次序、有系统,并须有专门学者名师指导,方得实益。
他又补上一句,以我的好学苦心,加以个人政治、社会以及人生的种种经验,配合中国的经书,如得有教授指导研究专门书籍,凡习一科,有如初学英文一般,必从ABC开首循序而进,由浅入深,则一二年的工夫可抵得大学里三四年的课程。
我恍然觉悟,对他说:这是头一次有大学教授指导他求学的方法,完全接受,十分感谢。
次日,我即去电北平,采购政治、社会、经济各种大学教科书。
未几,专聘某某学者前去授课。
然而,我的雄心未尝稍息,只是静以待动,不断地与各方接洽通电以图再次大举,更时与阎酌商大计。
秋间,又发生一次大军事行动,其时,汪兆铭所领导之“改组派”公开与南京破裂。
9月17日,张发奎举兵于南方,进图广州,南京急调兵对付,我即乘机发动。
先于10月10日,由“国民军”将领27人联名通电,推戴冯、阎二人领导全军反抗南京,南京于是再下明令进攻。
下半月,河南发生剧烈战事,不在陇海铁路线,而却在洛阳之东方及南方一半圆形中。
当中央军战事不大顺利之际,蒋介石曾亲赴前线督师,正在两军相持未分胜负的僵局中,战场忽发生莫名其妙的变化:11月下旬,“国民军”全部退师,再西入陕境,双方军事行动,遂告结束。
此次我之异举,完全是上了阎锡山的大当,缘其自上次“护党救国”之役失败,退引山西之后,虽屡与阎酌商大计,阎只虚与委蛇,依违两可,久无效果。
盖阎当时处境自有困难,其本心对于南京之措施原亦多所不满,亦久遭疑忌。
一向赖有我军在鲁、豫居中缓冲,故尚不至直接受到南京之裁制与冲击。
但倘我军一旦消灭,则彼将无力抵抗,复无援助,成为孤军独当其冲,其亡当可立待。
一俟迫不得已,时机成熟之际,即实行放虎出笼,使其出面出手打击南京,而自居幕后耍手段操纵一切。
会九月中“改组派”在粤称兵,中央忙于应付,这正是北方响应同时夹攻之无上机会,于是乘时策动,乃有此役之发生。
1929年9月17日,正是农历中秋之夜,阎忽访我,相与长谈,大骂中央之不是,极力怂恿其兴兵再举,自愿衷诚合作,负责一切供应。
我上次之不南向进攻,多因顾虑阎之牵制后方,今骤闻此坚决的具体的表示,正中其怀,真是梦寐以求,以为畴昔所定的大策略此时卒成功了,大计既定,继又商及举兵之军号问题。
是时,汪兆铭“改组派”向主张用“护党救国军”名号。
但两人意见则以为这只是一派一系少数人所主张,而彼两人则惟以集合全党全国人物以从事救国救民大业为目的,并无左右新旧某系某派之分,故均不赞成用之。
我乃提议用“保民军”。
阎以为亦未尽善,乃谓吾人既有国民党、国民政府,即用“国民军”名号可也。
况且昔年“国民军”之传统名号,声威犹在,号召有力;此次毋须另行巧立名目,索性恢复旧名可矣。
冯氏素重实轻名,又即允焉。
因一时不察,遂中了阎的计谋。
当下,我立令石敬亭回陕,详授宋、刘等机宜,克期举事,乃先有10月10日联名通电之“哀的美敦书”发出,并在陕、豫各处张贴布告均有“总司令阎”“副总司令冯”(名下有“宋哲元代”)字样,事实上,两人已就职矣。
预定计划:“国民军”出重兵分路取郑州、南阳。
一俟两城攻下,阎、冯二人即联袂至北平,组织新政府。
同时,豫、鲁、鄂、湘、赣、苏、皖、粤、桂、蜀、宁、奉各处早有协议之军政领袖即行响应。
殊不知,阎摆下这条计策,使我懵懵然上了他的圈套,而自己则实收渔人之利。
他一方面暗中接受中央任命之“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他方面又教唆煽动冯氏兴兵,给予接济,假其手以打击中央。
同时,他却以“国民军”之军事机密时向中央报告,以故“国民军”在豫作战为难,终归失败,我乃知悉内幕,愤恨至极,但又无法向全国全世界申诉。
至于是役失败之原因,则不在军事战败,而却在内部不和,再次分裂,此亦有类于前役之变者。
当战事展开时,中央军紧守陇海路前线而取攻势,但另派徐源泉(原属鲁直军,北伐时战败投降者)等军在左翼猛攻洛阳东南之禹州、登封等县。
时,宋哲元任“国民军”总司令,坐镇洛阳,指挥战事,而南路前线则由孙良诚在登封力战。
据说,前在西北军任参谋长之曹浩森,是时已在中央军任参谋,尽将我军之强点及弱点,一一暴露,而开列具体办法,避强攻弱,故中央军于是役颇占上风。
例如:我军之特效战术是于夜间“摸营”,兵士右手执大刀,左手提短枪,偷劫敌营,当者披靡,但是役由曹献计,中央军扎营处,于夜间遍树火把,彻夜遍地光明,大刀队一前进则被射死,无所施其技了。
孙良诚在登封前线,遭遇强敌,作战吃力,不易取胜,但仍相持不下。
不料宋哲元在全军资望尚浅,非主帅才,措置失宜,故尔偾事。
在剧战中,他忽对孙良诚大起疑心,误信其叛变,深恐洛阳不稳,急遽西退,而孙在前方骤失去后方总部的联络及接济,莫明其故,亦不得不引退,以免孤军陷敌。
因此,前方后方之“国民军”一律尽退,复入潼关。
而中央则由于亟须赶急应付南方汪兆铭所领导之“改组派”,亦不事穷追,任其入陕。
于是,这场大战,过了无几时,突然间又在出人意料的神秘气氛中结束了。
还有一说谓宋哲元当日实误中了反间之计,一时失察,仓卒急退,遂影响全局云,此亦大有可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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