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也无法形容吃到小布丁时给我带来的那种幸福感。我小时候喝过一个茶,叫做老鹰茶,云贵川渝地区都有,老鹰茶之所以叫老鹰茶,是因为老鹰茶树喜欢长在陡峭的悬崖上,人迹难至,老鹰可以,它们喜欢叼啄一些茶叶梗放在自己的窝里,因为老鹰茶树的树叶有特殊的芳香味道,可以驱散蛇虫鼠蚁,尤其可防止蛇偷食老鹰窝的蛋,然后经过时间沉淀,会产生茶沙,用来泡茶,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之前川渝地区的火锅餐前茶都是老鹰茶,便宜,清凉解暑。老鹰茶是我小时候喝过的最便宜的茶,都是山上摘得,一抓一大把,夏天的时候,泡一大砂盆,放凉,出去跟发小们玩一下午,口干得不行,回来就拿大碗舀一碗,一口喝完,不带喘气儿的,咕咕三口,就喝三碗。冰冰凉,透心凉。这种感觉,多少年都怀念,但再也没找到过。现在老鹰茶不好找了,火锅店的餐前茶水都变成苦荞茶了。正宗的老鹰茶很少了,都是人工做了,我爸爸说,为了产生这种茶沙,封存的时候,要往茶叶里撒一把米,就会有米虫啃食大米,排便形成茶沙,估计如果纯靠天然形成的话,要经年的时间才能形成茶沙,如果放了大米,很快就形成了。我爸爸新中国成立那一年出生的,家里穷,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但不代表没有生活经验,我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但我信他,老人嘛,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对不对?到现在,我仍然怀念老鹰茶,我最期待的时刻,就是每次回老家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父亲郑重其事、神秘兮兮的从一个红袖斑斑的老木箱里拿出一个铁盒子,说,闺女,给你个好东西,老鹰茶,正宗的。这个时刻简直神圣的不能再神圣,一下子让我找到了童年的幸福,而这种幸福千金不换,其他任何方式的幸福都无法相比。马克吐温有一句话说,恰当的语言和不恰当的语言的差别是闪电和萤火虫的差别,你要找到那种闪电。时过境迁,我实在是找不到语言形容时喝到老鹰茶的感觉,我的闪电消失了,成年人的闪电消失了。越长大,越难感受到幸福,于是,儿时记忆里的幸福就成了我们成年人幸福的原始程序代码。
我们可以买很多包,但拥有的快乐远远赶不上我们小时候想要的一个洋娃娃,因为穷,妈妈不给买的洋娃娃。我们可以去全世界旅游,但其中的快乐远远赶不上我们小时候爬的某个野山坡的快乐。我们可以吃遍世界的美食,但其中的快乐远远赶不上我们小时候去吃肯德基的快乐。现在你做了很多事情,获得很多成就,但走着走着,你感受不到快乐,成年人所有的幸福都比过“当年”这两个字。我们小时候与世界的连接,产生的快乐,就是我们成年人获得幸福的借口,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个接口,与我们小时候幸福快乐的感觉共鸣起来。现代人在世俗社会里无论做成什么样子,他都没有那种获得幸福的、快乐的能力。我们一直在找这个接口,这个原始程序代码。童年的幸福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幸福的。如果我们现在为人父、为人母了,一定在有条件的时候,多给孩子创造一些幸福的借口,多种一些原始程序代码,要创造一些有别于游戏、iPad以外的快乐。在世上,如果他仍然拥有某一种对于大自然的、对于食物的、对于空气和水的、就是这种在地球上存在很久的东西的那种连接感的话呢,他就有一种超越时代和数码化世界的一种能力,一种很核心的价值,一种更能感受到幸福、快乐的能力。当然我也不是说玩游戏、看动漫就不是真的幸福,也许他多年之后突然看到小时候看到过的动画片,他仍然可以感到幸福。比如对我来说,也许就是机器猫,但以后的小孩可能是喜羊羊,快乐本质并没有不同。但我更愿意让我的孩子与自然、食物、动物等产生连接。每一个人其实都应该花点时间去寻找自己幸福的源泉,这和你现在所谓的成功、幸福是没有关系的,因为那个东西就是你所有的快乐的源泉,我小时候吃饭,习惯把双脚蹬在桌子底下的横杠上,我们全家人都有这个习惯,到今天,只要吃饭的桌子底下有横杠,我自然而然地就把双腿登上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有违餐桌礼仪吧,但我就这样吃饭,得劲,因为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吃饭的。四川人的味觉记忆是火锅、麻辣烫、钵钵鸡,湖南人的味觉记忆是臭豆腐、麻小、剁椒鱼头,广州人的味觉记忆是烧鹅、肠粉、萝卜牛杂,你到台湾旅游,很多摊贩的招牌都是古早味,又或者是阿妈牌,再不就是古法制作,是人们都念旧么,不,我们念的是回不去的童年。我们人长大了以后,甭管你问什么人,你那个幸福的来源哪里,大多数人幸福的来源全部跟童年有关。如果你发现你的幸福源泉就是吃个烧鹅,那其实你不需要挣很多钱的。童年幸福的原始程序代码就是电脑的快捷方式,直接一点,就连接了童年的幸福记忆。我们甚至都不需要真正吃到童年吃到过的东西,玩到童年玩过的玩具,只要你记忆里有这个连接,有这个原始程序代码,你可以随时调用的,同样可以感到快乐,就好比你要高潮,其实并不是只能通过性爱这种方式,给你一些脑电波的刺激、给你吃一大堆巧克力,同样会有相同的幸福感。现在亲子教育的文章那麽多,要怎么培养天才孩子啊,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样啊,其实大可不必学别人的经验,因为你无论在世俗世界混的怎么样,成功是什么,成功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然后还被别人知道了么,不管你的社会地位、收入水准、有无豪车豪宅,你最终目的的、指向都是获得快乐、获得幸福吧,没有幸福感,挣再多钱有什么用呢,我要是父母,我就多给我子女创造一些幸福的接口,多种一些幸福的原始程序代码,不要让他们24小时连轴转,这个班,那个班,一个接一个,而失去了与世界、与自然的联系。下河捞鱼、摸虾、逮螃蟹,它不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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